成都地区空气湿度大,墙体的水分会对壁画表面造成破坏,“整体揭取”,是将前面的壁画固定住,然后打开墙体,在壁画背面安装金属架,将壁画挂在重新垒砌的墙体上,中间留有八到十厘米的距离,既能降低水分对壁画的伤害,又能减少地震时带来的损伤。
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李云鹤应邀到塔尔寺修复壁画,按照以往的修复方式,一百多平米的壁画将会被切割成小块揭下来,李云鹤初次创新,使用了“整体揭取”的办法。工程结束时,寺庙的活佛问李云鹤:“李老师,我们这个壁画你怎么没修?”李云鹤乐了,把对壁画的损伤降到最低,是他最希望达到的目的。
“祖师爷”
2012年,河北曲阳,北岳庙。
这是李晓洋第一次上手修复壁画,在爷爷的带领和指导下,拿起了修复刀。
北岳庙的东西两壁上,绘着巨幅的“云行雨施”和“万国显宁”图,旗幡和衣袂线条柔和,苍龙若浮若动,70余个人物形态各异。不过,多种病害共存于这些壁画上,李晓洋和同事们花费了两年时间,才最终完成修复。
此前的时间里,李晓洋都在给爷爷“打下手”,和泥、递工具、学习。李云鹤敬惜文物,轻易不会让新人上手,经过一年多的“学徒期”和“考察期”,李晓洋才第一次接触壁画。爷爷李云鹤挺满意:“别说,他真正干起来,做的工作还真能符合你的要求。”
50年前,李云鹤第一次以修复师的身份进洞窟,是开凿于晚唐的莫高窟第161窟。壁画起甲严重,门打开,风一吹,壁画“像雪花一样洋洋洒洒落下来”。许多年后,李云鹤在不同场合回忆起这个场景,还是会连说“看了就心痛”。
在当时,只能一点点把脱落的壁画收集起来,然后人工贴回去。不到60平米的壁画,李云鹤们一小片一小片地修,700多天后才全部完成。
后来,人们无数次提起161窟,它是敦煌研究院历史上自主修复的第一座洞窟,也是国内壁画修复保护的起点。
那时的莫高窟几乎没有任何文物保护的设备和工具,面对一片一片生病的壁画,用什么修,怎么修,都靠李云鹤自己摸索。
没有仪器做实验,就跑去厨房,用炉子烤,用锅煮,通过高温来观察材料性能;屋里屋外、白天晚上地做对比,来寻找最理想的材料。
当时敦煌研究院请来捷克的专家帮助修复,关于修复材料和工艺,对方始终保密,李云鹤就在旁边“偷师”修复过程,专家走后,李云鹤自己摸索着用毛笔、滴管、注射器等各种方式修复,最终选定了注射器作为胶结材料注渗的工具。
胶结材料注射完,需要将壁画回贴到地仗层,李云鹤尝试铺上一层纱布然后按压,“布纹会压到壁画上,修过的壁画像罩了一层网子。”后来换成塑料布,发现容易把壁画粘下来;最终想到装裱画用的纺绸,既能吸水,还有细腻的质地。“就这样慢慢自己总结了一套修壁画的工艺流程。”
李波说,那几十年是莫高窟的“抢救性保护时期”,“在当时,受到人力、物力、财力、认识等等方方面面的局限,大家处于一个被动状态,如果不去抢救,可能是完全的损毁。”
有媒体报道,1943年,画家张大千临摹完壁画,准备离开敦煌,临走时对常书鸿说:“我回去了。你待在这里,是一个长期的甚至无期的徒刑。”
后来,常书鸿在这里待了一生,他的墓建在九层楼对面。李云鹤也留了下来,在窟区马厩改成的员工宿舍住了将近30年。那排南北延伸的土房子,里面搭着土炕、土桌和土凳,睡觉时会有灰尘扑簌簌落在脸上,第二天一早鼻孔里都是黑的。
夏日酷暑,强烈的太阳辐射足以灼伤皮肤;冬季酷寒,人们裹着带膻味儿的羊皮袄子过冬。人们最常吃的饭是白水煮面条,前面放着一碗盐巴一碗醋,拿戈壁滩上的红柳枝当筷子,一顿饭就在腾腾的水汽中吃完了。
修自来水是八十年代之后的事了,那之前,李云鹤们吃的是苦口泉的水,盐分高,味道苦涩,“刚来的时候都要闹一个月肚子”。
直到1985年才搬到一两公里外的公寓中。九十年代,院里想要给他在省会兰州分房,离开一线从事研究工作,李云鹤没同意,“我修了一辈子壁画,弄我到兰州干吗去?不如待在敦煌守着这些东西。”
1998年,李云鹤被敦煌研究院返聘,继续“扎”在洞窟里修壁画。